冯象:考验

《创世记》二十二章:此后忽一日,上帝决定考验亚伯拉罕。亚伯拉罕!上帝说,带上你的儿子,你心爱的独生子以撒,去到摩利亚,将他做全燔祭献给我!

亚伯拉罕一生坎坷,在天父手里屡遭磨难。最后一次,当“考验”(nasah)化作圣言,唤着他的名字,hinneni,在这儿呢!他没有犹豫。他明白,此时此刻,若非绝对服从考验者的命令,便不足以证成耶和华的先知,不能无愧于子民圣祖之称号。

可是,如果说先知受苦乃神的考验,关乎人神关系的日常维护(详见《信与忘·约伯福音》),那就回避不了经师论辩的一个老问题:造物主无所不知,何须考验他的先知?不是吗,人心里在想什么,遇事会如何表现,都一清二楚摆在他眼前,只要他愿意(参约2:25):人算什么,至高者这般抬举(伯7:17-18)——

这么放心不下,
天天早上审察,
一刻不停地考验?

所以揆诸圣史,上帝一而再、再而三地考验先知,似乎只有两种可能:其一,那不是动真格,绝非不放心怕看错人,而是创世宏图的设计;目的在树楷模,让子民受教育。不过,成效未见得理想,时间久了,容易变成走形式:受考验的无须承担大的风险,只消表态积极教条正确,便可充当好人。结果非但无助于教化百姓,反而奖励了伪善,每每被恶人利用,败坏了以色列的风气——这一点国人是最有体会的。故天父将亲选赐福的“信约之友”召来审察(赛42:19),应该不是做做样子。

其二,既然如此,为使考验成立而落实风险责任、压抑投机,上帝会不会暂且放弃全知,转过脸去,背对未来?我以为是合理的推断。这样,直至亚伯拉罕把献祭用的木柴叫以撒背了,父子俩一步步爬上小山,垒起祭坛,白发翁捆了爱儿“放上柴堆,然后取尖刀在手,举起”——要到这最后的、令丹麦哲人齐克果(Søren Kierkegaard, 1813~1855)颤抖的关头,至高者才能确定,圣祖是否百分之百的敬畏,“连自己的独生子也不顾惜”(创22:12)。换言之,这是耶和华为擢立先知,主动减损大能,出空了神格,故而“缚子”(`aqedah)于人神双方都是一场真正的考验。因为结局怎样,可否证成,人子固然无法预料,天父自己亦是没把握的。

那么,万军之主为何冒此大险,放弃预定,将自己崇高的威望寄于亚伯拉罕,一个默默无闻、来自东方大河下游“日出之地”(’ur,创11:28)的老牧主?原来,圣言在挪亚之世出了意外:耶和华因完人子孙筑巴别塔扬名,搅乱了他们的语言。没想到,扭了舌头“一个听不懂一个”(创11:7),子民的信仰就蜕变了。随着部族相争,诸神蜂起,渐渐地,造天地的那一位反倒被人遗忘了;一部圣史,满是人子对神的误读、抗拒(萨拉马哥,页78)。上帝在自己开创的世界上竟成了一个贫窭的圣者,几无立足之地。所以,挪亚死后,救主拣选先知,认其忠信为义(创15:6),实际是发动他的“绝地反击”:他决意推倒一切偶像,恢复巴别塔之前的人神秩序。

离开你的故土、你的族人和你父亲的家,
到我为你指示的地方去!

圣祖七十五岁上,忽听得圣言召唤(创12:1以下)。他二话不说,率妻子莎拉、侄儿罗得并平日“积攒的财物和得来的灵魂”(nephesh,婉称奴隶),起身上路。进入迦南,迤逦行至石肩(shekem),来到那株神圣的摩利橡树下面,耶和华倏然显现,道:

这片地,我将来赐给你的子实!

莎拉

莎拉“不育,膝下无子”(创11:30);丈夫蒙召承恩那年,她已六旬挂五,过了育龄。也是命途多舛,千辛万苦走到迦南,那“流淌着奶与蜜”的福地便闹了旱灾,一家人断了粮,只好南下埃及逃荒。临入炎炎(ham)子孙之国,圣祖突然夸她一句:妻啊,你长得漂亮!还没回过神来,丈夫的一番叮嘱,如一把利剑,刺穿了她的灵(创12:12-13,参路2:35):

埃及人见了,保准会说:瞧他的老婆!然后把我杀了,将你留下。所以求求你,就说你是我妹妹。这样,他们便会为了你的缘故而好好待我,你就救了我的命了!

古代拉比解经,常说圣祖夫人不仅貌美,更神奇的是她青春永驻,上了年纪还容颜皎洁,一头乌发,姑娘家的身材——所以寄居在尼罗河畔才会“招人瞩目”,竟至于被法老纳入后宫。她跟在丈夫身后,不认识的人见了,只道是老牧主带了个丫鬟:现在俩人以兄妹相称,是否有点勉强?然而莎拉听得明白,“漂亮”云云,是要她扮妹子,嫁人!为什么?是当家的厌弃她荒胎不育,不配耶和华恩许的子孙繁衍,“成一大民族”?兴许他早有谋划,准备收侄儿为养子,家业由罗得继承(伯特,页62)?想到这儿,心就碎了。及笄过门,入他的帐幕,服事他五十个冬夏了。可自从蒙召,他就变了个人,成天念叨着土地呀子实——神恩怎会是这个样子,把我当了弃妇?

莎拉不懂神恩的奥秘。事实上,她一进后宫,救主便降下瘟病(nega`im,本义打击,创12:17注),用美人的不育折磨王后嫔妃,迫使法老把弃妇交还她的合法丈夫。只是,神的公义仿佛跛了一条腿,追赶人的危难,往往要慢好几步。遇上后宫染恙,封了子宫,大概没有仨月半载,太医跟术士是诊断不了的。其间莎拉忍受的痛楚和惊惧,经书皆略去了;只记录了法老如何厚待亚伯拉罕,及发现真相后,对懦夫嫁妻、欺君罔法的申斥。而苦命的新妃,她连一句话一声叹息也未能留存圣史。

公道

圣祖避灾,不仁不勇,种种后果却是他料想不到的。比如法老赏了他“许多牛羊驼驴和奴婢”,这份产业无论作何解释,拿着总不甚光荣。其次,大群牲畜赶回迦南,原先的草场就嫌小了,叔侄两家的仆人因放牧的事闹矛盾,时而争吵。终于至亲分道,罗得往东,下约旦河谷,把帐篷安在了“冒犯耶和华的罪人”即所多玛人近旁(创13:12)。但最让亚伯拉罕负疚的,还是第三,谎称兄妹,欠了老妻一个公道(mishpat)。而亏欠莎拉,实则是亏负救她出后宫的那一位——“妻啊,你长得漂亮”,人得了恩典还那样盘算,不是试探(nasah)上帝,是什么?

“你的家业,该由你亲生儿子传承”,耶和华藉一异象(mahazeh),启示了先知(创15:4)。亲生?先知不解,找谁生去?莎拉荒胎,连埃及人都知道,我哪来的后裔数不胜数,“多如天星海沙”(创15:5, 22:17)?莫非圣言里藏着玄机?那就信吧,信了,才有盼头!

于是备办祭品,三岁牛羊加上斑鸠雏鸽,一一摆好,按上帝的吩咐。红日西斜时分,猝然一阵黑沉沉的恐惧压来,耳边又响起了隆隆话音:记住,你的子实将来要流落异乡,要受四百年的奴役和欺凌(创15:13)!可是主啊,那继受神恩的,凭什么遭此大祸?脚下这片地,迦南,不正是你一再应许的家园?

然而,人都说迦南背着挪亚的诅咒:那个瞅见父亲裸相的炎炎的幼子,命中注定,要给哥哥(读作异族)做“奴隶的奴隶”(创9:25)。这十世祖气头上发的狠话,怎会搬来应验在领受福地的子民身上——难道,亚伯拉罕不寒而栗,这也是我的过错?

有道是“父吃葡萄酸,酸坏儿的牙”(耶31:29,结18:2);子承父罪,是完人老祖立下的规矩。

想想也是。只要法老的弃妃在人前还抬不起头,还得拿一千块银子“遮眼”,还在等丈夫还她清白(创20:16),那丈夫据以称义的忠信(’emeth)就不可能被最后认定。即便莎拉说了,怀不上孩子是耶和华的旨意,并亲手把贴身婢女夏甲交到他怀里,请他收房,求借胎得子——即使走出埃及十年过去,圣祖依然害怕老妻的这句话:你我之间,愿耶和华主持公道(创16:5)!

直到那天,陪伴天父上到俯瞰所多玛的山顶,向至圣者发问,他才履行了先知的职责,替无辜生灵也替罪人,祈求公道(创18:22以下):主啊,你真的要把义人和罪人一同消灭吗?假如城里有五十个义人,你还毁灭它吗?

耶和华不以为忤:如果能找到五十个义人,不,只要有四十个、三十个、二十个,十个——“为这十个,我也不毁灭”。居然允许圣祖“讨价还价”,一次次抬高动圣怒的门槛。诚然,先知不知,那邪恶之城的命数已定;彤云破晓,被天使攥着手带出“大覆亡”的,仅有罗得一家四口(创19:15以下)。

他心中的懊悔——求公道,少说了一个“假如”:假如有义人四口——如何从自责到绝望,又怎样为罹难的众生哀哭,圣书不载。但次日他早早起来,赶回山上,望见“河谷里浓烟滚滚,仿佛一扇巨大的窑炉”,一定以为侄儿也葬身火海了(伯特,页75)。

欢笑

也许是伤心过度的缘故,客居基拉耳(今巴勒斯坦南部加沙附近)时,圣祖再度谎称兄妹,嫁妻受财,把莎拉送进了“我父王”(’abimelek)的后宫。他这么做,竟是在夏甲给他生了儿子,在上帝赐名立约、全家行了割礼之后。而不久前耶和华来访,在橡树下显现,还亲口允诺,预言三遍:生命有期,明年莎拉必生一个儿子,承恩欢笑(创17:21, 18:10, 14)。

救主怎么办?为保住“承恩欢笑”的计划,他当晚托梦于国王,警告后者新妃是有夫之妇,不可亲近。不意那做丈夫的进宫听罪,辩解的理由却是:在下的顾虑,是怕贵国百姓不敬畏上帝,为图谋贱内,把我害了(创20:11)。

全能者听了作何感想,不可考了。但巴别塔以降,万族分蘖,山川城邑,各有神祇。基拉尔一如迦南、埃及、两河流域,“不敬畏上帝”由来已久了。再说国有国法,光天化日之下,谁敢劫杀客旅,抢夺妇孺?当初法老之归还圣祖夫人,便是承认误娶人妻的不法,视后妃被锁了子宫为不法婚姻招致的神明制裁。这道理,我父王后来又碰上一回夫妻扮兄妹的“乱子”,对肇事者(以撒)讲得直白:倘若臣民有谁把夫人睡了,寡人岂不背上大罪(创26:10)!这罪,在众神眼里,跟在耶和华面前,是一样的。故此,推说当地人异教徒“不敬畏”,是掩饰不了说谎者自己的怯懦的。

换一角度设身处地,本着寒柳堂所谓“了解之同情”(mitfühlen und verstehen),也可以说,那是先知目睹了所多玛覆亡的惨状,于绝望中行事违忤了诫命。而天父既已指定莎拉怀孕生子的日期(创21:2),就不得不出手施救,以挽回败局,变弃妃为人母。

上帝给我造欢笑(zehoq `asah li)!
听到喜讯的,跟我
一块儿笑!

莎拉生以撒(yizhaq,“他[上帝]笑”)那年,亚伯拉罕已寿登期颐(创21:5-6)。之前,当割包皮刻永约之日,圣祖尚无法想象:我这百岁老头还能得子?莎拉都九十了,还会生育?他跪倒在地,忍不住笑出了声(创17:17)。帐篷门口,莎拉听到三位访客即上帝和天使预言,心里也觉得好笑。因她早已停了“妇道”(’orah kannashim),绝经多年,“我主公也老了,这喜从何来”?而如今,耶和华果然没有做不成的事(创18:9以下):“童贞女”养了个儿子!

犹太传统,童贞(bethulim),可指天癸未至、不及育龄的女性,无论同男人“相认交媾”与否。故七七之岁,月事止息,也有称童贞的,“由妇道重返童贞”。如此,莎拉怀子绝对是神迹,用一世纪哲人菲罗(Philo of Alexandria)的话说,“是主生了以撒”、“造的欢笑”(维尔麦希,页218-220)。

然而两年过后,这“欢笑之子”断奶那天——古俗,女孩十八个月、男孩三十个月断奶——却是夏甲母子的悲泣之日。上帝为何要圣祖依从夫人,赶走年轻的宠妾并以实玛利,那从小带在身边、行了割礼、业已年满十六的长子?莎拉的说法,要防备“婢女的小子”将来分正房嗣子的家产(创21:10),其实是不放心丈夫,她的曾两次弃妻保命的“主公”(’adoni)。这夏娃女儿的苦处,天父全看在眼里,遂亲自还她的公道,“生命有期,期满我一定回来”(创18:14)。

从此,帐篷里只剩下以撒承欢,为老牧主的“心爱的独生子”,为人神双方的考验。

双方

于是,才有了缚子,以及上帝的初次言“爱”(’ahab)——爱子以撒,其时已长成了少年(na`ar,“孩儿”,创22:5, 12)。当神的忠仆与挚友绑了莎拉受造于神的“欢笑”,献上祭坛,造物主平生头一趟感受了爱的刺痛。是的,圣祖缚子,本质上是出空了大能大智慧的耶和华,加于自己的一道束缚。

但那考验既是双方的,便唯有托付于忠信者方能奏效。那些不信的、伪善的或投机的若是晓得,如以撒上山时听说,“那做全燔祭的羔羊,上帝会亲自预备”(创22:8);若是受考验的也都有预备,把献祭当作扬名的机会,例如某种形式的“挂职锻炼”,考验就失败了。须知,爱上帝乃敬畏上帝;日常的认认真真的“爱耶和华你的上帝”,为之“独生子也不顾惜”,是极危险而无胜算的。盖胜出者没有预定,哪怕“以你的全心、全灵、全力”(申6:5),忠信者也要时刻准备着失败、受苦和牺牲,包括在最后关头毅然举起尖刀,而决不期待有天使飞下云端,高喊“住手”。

为什么,天使把同一句圣言,“为了我,你连自己的独生子也没顾惜”,向举刀的传达两遍(创22:12, 16)?是重申永生者的慈恩,允诺子民蕃衍,“占领仇敌的城门”?还是褒扬忠仆的绝对服从,堪当先知?这儿,关键词是“为了我”(mimmenni,从我、对我),即为了上帝,亚伯拉罕“壮举”的唯一受益者(创22:12);因先知在缚子举刀战胜考验的同时,助在天的考验者过了考验。

因为,只有忠信者甘愿失败并勇于牺牲,“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那考验者的宏图才有实现的可能。反之,考验若只是预先设计安排的一套程序、一组指标,有奖惩有回报的一次“锻炼”,如今世所见,那么用不了几番考验,不信的便学会了应付那至可信靠的一位。到头来,真先知反不如假冒先知的伪善者和投机家善于操弄程序,满足指标而获取回报。

同理,人再虔诚,笃信拯救,耶和华也不会保证,凡受考验的“必留出路”,而只能教他们学会忍耐,约伯般的坚忍(雅5:11,参林前10:13)。因为,正如上文指出,留好出路的考验,极易堕入教条,搞成一个人人唱赞歌、竞相表忠心的场面仪式;日久,未免滋长了拉帮结派整人捧人的今世之顽疾——腐败。

这么看,上帝的考验实为一悖论,因为对于考验的双方,神与先知,都是不可行、无意义的:上帝不可试探,乃圣法的基本原则(出17:2,申6:16,太4:7);而忠信者、真先知每日在替众人受苦、祈福、奉献一切,当是无须另设考验的(赛53:5):

不,他是因我们忤逆才被刺穿,
因我们罹罪而被碾碎;
是为我们复元而身负惩戒,
道道鞭痕,俾我们愈痊——

所以考验之于子民,一如外族,纵然有惊无险如圣祖缚子,也往往得不偿失。因为,很自然地,人们看到那考验带来的苦痛,会质疑永生者的神格,甚而指其裁判不公、冤屈正义(伯8:3)。

试想,那捆了放上柴堆的爱子,面对父亲手里的尖刀,心里何等的惶恐!考验结束,“亚伯拉罕下山与仆人会合,一起返回誓约井”(be’er sheba`,在南地往埃及途中,创21:14注)。圣书竟不提以撒。经师注疏,解作少年深受刺激,拒绝随父亲下山。一松绑,站起来,他就一头钻进灌木,活像一匹挣脱罗网的羚羊,消失在暮色里了。细心的读者或许会问,圣祖到家,可曾或者如何向夫人解释?但是,帐篷里一片死寂,拉比说。莎拉低着头,一言不发,既不问爱子在哪,也不答丈夫的话。她不要人安慰,沉默着,如一尊石人,整整二十二年。圣言不忍,皆省略了,只道:

莎拉享寿一百二十七岁,逝世于迦南四城子(qiryath ‘arba`),现名希伯伦。亚伯拉罕回来(yabo’,或作进来)为她举哀,悲恸不已(创23:1-2)。

“回来”——什么意思?从誓约井赶来?她同丈夫分了帐幕,一直独居?

也许。失去了她的“欢笑之欢笑”,她宁可再做弃妇。

二〇一五年一月于铁盆斋,原载《书城》4/2015

2 Comments

  1. 五指人 · 2015-5-9 Reply

    为何考验不应该是对儿子的考验呢?或说对父子关系的考验呢?或说是夫妻关系的考验?那父亲是先知,而且权威得自于上天,理应服从上天,而且明白神谕的道理,他认识到了自己的必然,故而是自由的。但儿子是被上天赠予给他们夫妻的欢笑,所以他的命却属于父亲,未见得得其父的精髓,浑浑噩噩的未得到自由。在这里,上天赠予儿子给父亲的是欢笑,但是作为欢笑自身的儿子,却不是自己的欢笑(这里是一正题)。所以儿子不属于自己,是属于他的父亲,是作为他人的欲望的欲望,只有作为他的父亲的欢笑,他才有意义。而上天命令先知杀儿子,未尝不是对儿子的考验,考验其是否敢于反抗父权。(这里有一反题)但神自然不会要儿子的命,杀子的结果也并非发生,但是杀子的命令和杀子的行为已经由他的父亲发出,于是欢笑作为儿子的符号被杀子这一残酷行为给抹除了,造成了家庭关系的紧张。但是儿子却真正的成为了自在自为,获得了自由,从父亲的欢笑又归还于上天。他的归属权又从父亲那里回到了上天手中。(这里形成合题)。正如鲁迅说”了解夫妇是伴侣,是共同劳动者,又是新生命创造者的意义。所生的子女,固然是受领新生命的人,但他也不永久占领,将来还要交付子女,象他们的父母一般。只是前前后后,都做一个过付的经手人罢了。“正如某种主义必要借某些大理论家和大伟人才能脱胎而出,某些未来必须由某些权威的代表的辛勤劳动才能创造。他们固然只是经手者,但是新青年的出现往往却盲从权威,善于投巧。要让他们真正的服从理想,必须让他们否定自己的父辈,这样才能唤醒他们,而父子相残的戏码正好于他们的父亲的权威予以剥夺并重新归还于理想,这样才能恩爱仇恨一笔勾销。最初的先知一般的父亲固然是儿子与上天的梯子,但是自此戏码上演后之后,这把梯子就不再需要了。

  2. 雷斌 · 2015-6-1 Reply

    冯象老师您好,我对贝奥武甫非常感兴趣,在读过您的译文之后,想请教您一些问题,比如您是把贝奥武甫从古英语直接翻译成汉语的吗?还有,您认为古英语和现代英语之间最大的差别是什么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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