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鸿钧:醉心梦语(二十一)水扁辩
一日闲得无聊,便到网上漂流,觉得一个段子好玩,随手下载,收入囊中:
……隆田国小、曾文中学、台南一中、台大法律系、民权律师、立法议员、民进党领袖、两届总统、数月囚徒……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浮想联翩,就是睡不着。毕竟已近花甲之年,哪能经得起牢狱的孤独长夜,哪能受到了三番五次提审的折腾。想到家人最新要南迁,什么会长要北上,更觉形单影只,心底倒抽一口冷气。一个喷嚏没有憋住,鼻孔涌出一摊粉丝,心想,这粉丝还很团结。他提了提神,似乎觉得清醒一些。他决定要摆脱这种状态,起身上了次厕所,抓起几粒特效安眠药,一口吞了下去,连水都不用。我的名字就有水,吃药还用水吗,他略微苦笑了一下,倒身钻进被窝。
他被法警压着,来到一个圆形大厅,好像是法庭。他决定要利用这次终审的机会,把一肚子苦水都倒出来。对,我阿扁要一鸣惊人,让台湾大吃一惊,让世界大吃一惊,让人们忘记奥巴马的演说,忘记苏珊的歌喉,忘记拉登的胡子,忘记陈冠希的艳照!我要把法庭陈述变成精彩的演说,不,我要把它变成千古绝唱……他越想越心潮澎湃,步伐轻盈而敏捷。
讲演的时间一到,他就气宇轩昂地站起来,如同当年发表就职演说:“女士们,先生们:今天,阿扁不谈案件,这格局太小;也不谈政治,我早已厌烦。阿扁要说一些你们从前没有听到的话。从此,你们会忘记阿扁这个人,但会记住他说的这些话。”他扶了一下眼镜,展开早已准备好的讲稿。
“阿扁出身寒门,幼年饱尝贫贱之苦,无缘如刘邦和项羽那样,一睹帝王风采,也不会发出‘大丈夫当如此也’的感叹,更不会萌生‘彼可取而代也’的雄心。然而,阿扁发现,现实不是美丽的童话,有权有势的人作威作福,吃香喝辣,穷苦百姓终生劳苦,缺衣少食。于是,阿扁幼小的心灵中暗下决心,要做人上人,让自己脸上有光,为家人和祖上增光,给父老乡亲争气!这就是阿扁的梦,一个台湾之子的梦!”。他用眼角余光瞥了一下观众,觉得这段话并没有打动他们。
“为此,阿扁求学时勤奋刻苦,每每荣列第一;从业后,奋发向上,颇得同仁尊敬。然而,阿扁只想出人头地,无心问鼎政治。我的律师生涯十分成功,但逐渐感到,台湾是个权力社会,律师不如法官,法官不如政官,政官不如党官。我多次受到党棍和政客的欺辱,也曾挺身反抗,并为民权案辩护而受牢狱之灾。于是,阿扁开始萌发从政之念”。听众开始小声议论,法官咳嗽一声,示意大家保持肃静。
“台湾是个金钱社会,律师要证明自己成功,就必须千方百计揽大案。为此,他们要设法接触那些商业大亨,赢得他们的信任。但在他们的眼中,律师不过是花钱雇来的技工,几乎不屑一见,遇有麻烦让小秘来与律师联系。大亨不遗余力攀高结贵,为能与高官进餐、合影,不惜一掷千金。面对这些势利眼,我开始有意跻身政界,要在他们面前赢得尊严。果然,他们看到阿扁有望当选总统,纷纷慷慨解囊,捐出高额政治献金,一些人不惜为此高息贷款。阿扁当选后,他们争先恐后来祝贺献礼。阿扁鄙视这些大亨小人,这时对他们的求见不屑一顾。他们就挖空心思接近我太太,明明是送礼进贡,却说是政治献金。现在,他们看到阿扁深陷逆境,摇身一变,纷纷改口,甚至落井下石。”听众有些愤愤不平。“这些势利小人!黑心商人!”不知人群中谁骂了一句。
阿扁见演讲产生了效果,便故意提高了略带沙哑的嗓音:“我中学时读到一段历史故事,说的是陈胜在家种田时,与同乡相约‘苟富贵,毋相忘’,老乡暗中嘲笑他,平民百姓哪来的富贵。后来,陈胜起义就真的称王。这位老乡便想起那句话,爬山涉水去找他,还真的见到了他。然而今非昔比,少时微贱,叙旧本来就讨人嫌,竟然不把自己当外人,冒犯王威,就被陈胜杀了。当时,我颇多感慨,还庆幸自己几位好友,他们不是这等无情小人。但不久,我就尝到了苦果。我高中的一位同学,可称莫逆之交。凑巧的是,我们殊途同归,大学毕业后,都到台北工作。他在政府部门当公务员,我当律师。同是他乡沦落人,相依为命,开始时关系十分密切。这关系一直维持到他任处长的年月。稍后,他升任副局长,那口气就变了,不但玩笑开不得,每次都得我主动打电话,好像巴结他。几年后,他的职位扶正,那变化就更大。这时,我开始成为国民党的眼中钉、肉中刺,他更怕受到连累,就主动与我划清界线。这件事对我打击很大,促使我暗下决心,进入政界,与他一比高低,出这口恶气!你们能够猜到,我当选总统之后,他会怎样对我:叙旧不用说,背后开始说我的好话,这比当面说好话效果更好。他还给我介绍超级美女明星或当红靓妹电视主播,你们知道,阿扁没有这种嗜好。见这些招法不灵,他就开始讨我太太的欢心。为了给我太太治病,他专门钻研一些医书,然后向她献计献策。他说,有一种方法可以治疗脚趾麻木,那就是由他先喝中药,我只记得其中含有天麻和当归,然后用他的药口吸吮脚趾,称那是中医的‘吸趾大法’。当然这纯粹是胡扯,或者是从什么武侠小说上搬来的。我太太说自己是香港脚,臭气很重,他却说这可以毒攻毒,防治口臭。你别说,几个疗程之后,还真见效!当我落难,他会怎么做,你们能猜到。他自然会跳出来揭发我,说我利用职权强迫他给我太太吻脚。你们看看,这就是我的朋友!由于经历了这些事,国民党敌手的抖爆料,民进党同仁的反戈一击,对我的情感都显得没有更大的杀伤力”。这时,听众有些激动,似乎是在乱猜。“陈先生,请你说出这个人名字”,一位记者打扮的人站起来问道。阿扁没有回答,他知道这些话起了作用,应趁热打铁:
“我不想玩经济,是经济在玩我,我不想搞政治,是政治在搞我。与其被玩和被搞,不如主动出击。我想过,有人想置我于死地,让我遗臭万年!但是,政治从来没有真理,只有在朝在野,就如妓女的眼中从来没有真情,只有钱多钱少”。听众中有人喊了一声“深刻”。阿扁用舌头舔了一下略微干涩的嘴唇:“其实,流芳千古与遗臭万年并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千古暴君秦始皇就多次得到平反,被称为厚今薄古的千古一帝,而万世师表的孔夫子,却在后世遭到精神鞭尸!不共戴天的两党阶级仇,过些年就忘到九霄云外,甚至会相互热烈拥抱,‘扬州十日’和‘嘉定三屠’那样的民族恨,不久就会变成康熙大帝或乾隆皇帝那样的颂歌。当年,人们对老蒋的专制独裁咬牙切齿,恨不能食肉寝皮,然而,现在有多少人在怀念他的恩德,祭拜他的亡灵,而把那些蒋氏屠刀下的民主英灵和自由灵魂彻底遗忘,连中正纪念堂改成民主纪念馆,有人都不依不饶,如丧考妣。我甚至可以大胆预言,如果日本人统治到现在,许多人也许会高喊‘天皇万岁!’”……“精彩,阿扁加油!”有人打断阿扁的讲演,站起来高呼。“所以,那些仇恨我的人,你们不要高兴太早,遗臭万年并没有那么简单和容易!”
他感到场上的气氛在不断变化,抬头望了一眼,只见许多人已经悄悄换上了绿衫。见到这颜色,他的底气就往上涌。他忽然发现,讲演的地点已不再是法庭,而是那个熟悉的广场;站立的不再是被告席,而是主席台的正中央;法官也都换成了民进党中常委。他决定不再低头读稿,而是昂首侃侃而谈:
“尊敬的台湾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他觉得现在这样称呼更亲切。“你们也许怀疑,阿扁贪腐,家人贪财,不然为何搞那么多钱。其实,人生不过几十年,我本人和家庭早就衣食无忧,子女也各有生计保障,多余的钱财并无大用。但是,在我任内8年,各界人士殚思竭虑地往家人手中送钱,令我和家人不得安宁。我的公文包常常被莫名其妙塞入大捆钞票,就是我在厕所换鞋时,刚刚脱下的鞋窝里都塞满了钱。我儿子的银行帐户不断有人往里续款,有时连谁续进去的都不知道。最苦恼是我太太,她在家天天有人要送钱,买回的衣服兜里塞的是钱,买几卷卫生纸塞的也是钱,搞得全家上厕所没纸用;市场买回的西瓜、南瓜和丝瓜,回来切开不能吃,那里都是钱,我们只能买那些无法藏钱的蔬菜和水果食用,以致搞得我太太身体营养不良。”阿扁听到人群中发出“啧啧”的感叹。他继续道:“你们会问这些钱来自哪里,我明确告诉大家,其中一些来自本党同志,我要把钱交公,那就会伤害他们的感情;一些来自媒体记者,他们白天骂我,晚上送钱,我理解这是他们出名的对价,自然收下;还有一部分钱是谁送的?你们猜都猜不到!那是是国民党一些要员送的,他们会议上抨击我,会后想法摆平,为了拢合反对党,我也不便公开他们的操作。谁都知道,没有钱的滋味不好受,但有多少人知道钱太多的烦恼!”他望了一眼听众,见他们大都惊得目瞪口呆。“想来想去,我决意要把这些钱款留作政治献金,有朝一日台湾需要阿扁时,再次参选。这种想法你们现在也许不会理解。但你们想想,国民党一党独大会有怎样的后果,需要民进党时,谁能挺身而出!恕我直言,小菜一碟能成气候吗?”他觉得这句有些失言,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讲下去。“别看现在他们急于与我切割,关键时刻姜还是老的辣!当年不是为了党的利益,我也不至于受那枪伤之苦。关于这个事件的真相,各种说法都不对,有一天我要把真相告诉大家”。阿扁说到此处,神色透出一丝神秘。他发现,广场上的人越聚越多,绿色不断变浓,其中一些人站起来,情绪显得激动,这曾是当年阿扁所熟悉并令他感动的那种激动。
“国民党指责我只会拼政治,不务经济正业,那么,你们就看看马老九拼经济的政绩吧!其实,美国的马老八说要改变,改变的是什么?也不过是执政党而已,不过是总统的肤色而已”。阿扁显然对自己发明“马老九”和“马老八”这两个称谓感到满意。“经济有自身的规律和逻辑,不是你爱拼就会赢(台语歌名),想变就变通。我敢断言,几年之后,台湾人就会讨厌国民党,那时,人们也许会怀念你们的阿扁,会吗”。“会!”人群中有人尖叫。
“阿扁生在台湾,长在台湾,自然热爱台湾,永远与台湾人民同甘共苦!阿扁为了个人进退,也可以像那位逃到大陆的著名教授,走一步险棋,说不定可以获得很高的礼遇。大陆心里方面明白,是阿扁带领大家彻底颠覆了国民党,为共产党出了一口气;是阿扁把两岸的关系搞得紧张,提醒大陆增强军力和改进武器,孟子说得好:‘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如果我像马老九那样蒙蔽共产党,在政治上搞韬晦,专占经济上的便宜,大陆今日不会如此强大;是阿扁把台湾的民主和多党制推向极端,为大陆的政治改革提供了借鉴和教训,那里才减少了民主的压力,放慢了民主的步伐!这样一说,阿扁不是大陆的功臣吗?说不定会弄个政协副主席干干,那时,我代表大陆会见马老九,他那小白脸会无地自容。”说道这里,阿扁见一些人面带疑色。“当然,这都是假设,阿扁是这样的人吗?阿扁会这样干吗?”人群中响起热烈的掌声。
“阿扁听说民进党的许多人对我颇多微词,说我口无遮拦。请各位想想,我当时所作所为不都是按照大家的意愿吗?我起初说话谨慎,咬文嚼字,但发现党内广大同志都不满意。他们说这样讲话平淡无奇,缺乏吸引力和冲击力。幕僚建议我打破日常语言逻辑,说狠话、大话、空话和假话,并找来一些DVD让我看,一类关于传销的技巧,一类关于传教的秘诀,还有一类关于歌星与观众互动的火辣场景。我按照这些方法一试,发现效果极佳,听众高兴得手舞足蹈。现在一些人抱怨我煽情和炒作,这公平吗?”“不公平!”回声在广场上空回荡。
“国民党折腾我,不仅在于报复,更在于是转移经济境况恶化的视线。但他们深知,把我关在牢狱,便是一颗民情定时炸弹,如果我死在狱中,台湾的耶稣就此诞生!你们的生命意义在于过程,而我的生命意义在于结束”。他对自己能够口吐哲理箴言显然感到满意。“当然,这还不到最后的晚餐时间”。这时,主席台几位常委面带窘色,好像阿扁的话里带刺,暗讽其中藏有犹大。“所以,马老九会特赦我,只是等待时机,但是,阿扁会接受他的特赦吗?阿扁何罪之有?如果说阿扁有罪,在于他播撒了自由的火种,在于他颠覆了蒋家王朝,在于他救出了巴士底狱的政治犯,在于他结束了华人世界几千年的独裁统治,在于他成为汉语世界第一位民选总统……如果说这也是罪行,不是完美的罪行吗?如果需要我为此而承担罪责,阿扁三生有幸,那是求仁得仁!”这时人们都站起来,挥手高呼:“阿扁无罪,阿扁无罪”。天空洒下豆大的雨点,掉在地上摔得扁扁的,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阿扁见人群开始撑起绿伞,主席台上的常委没有找到绿伞,都纷纷戴上了绿帽子……
一个响亮的霹雷,阿扁浑身一颤,发现自己翻落床下。原来是一个梦!
5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