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象:“使耻辱更加耻辱”——致《北大法律评论》编辑部(三)

编辑同学:

这次年会人不算多,却很成功,足可称贺。四位老师的发言跟提问评议,有板有眼,谈的都是实际问题,体现了《评论》的好传统。希望坚持下去。

不过我写此信,首先是致谢,感谢你们赠送的惊喜——母亲松江女中时代的一封家书。是网上拍得的吧,真是再好没有的纪念。看内容,像是一九三四年六月上海会考前寄出的,距今八十多年了。母亲在女中,是理科尖子,但受国文兼世界语老师徐声越(震堮)先生影响,终生保持了对文学的爱好。同年考取浙大。入学后发现学术气氛沉闷,校方压制学生;抗议无果,遂转学北平,上了清华物理系。来到清华园,才感觉如鱼得水,十分喜欢。不久,经好友中文系同学孙兰(韦毓梅)介绍,加入了蒋南翔的读书小组。“一二九”运动,翻墙进城上街游行,被军警抓住关在牢里,最后还是梅校长出面,将她们一伙保出来的。所以我从小知道,中国的学生运动,物理系同学总是冲在头里的。

当然现在时代不同了,不能动辄闹“群体事件”。但青年的迷惘、学界的沉沦、人的理想追求和斗争精神,并没有变。这是我回忆旧事,想到与各位分享的一点。

利求同:交出了隐私,再掏空钱袋

隐私,现代社会的一项基本价值,正在迅速退出大数据时代人们的生活。

没了隐私,如何生活?然而,日复一日,我们被告知:放弃一点隐私,完全值得。因为,换来的是领先国际的科学管理和高技术创新,一种市场空前繁荣、办事越来越方便的新生活!更何况,人不干坏事心不惊,干吗害怕与大数据为伴?

如此看来,倒是那些执著于隐私意识的人心虚,不愿做贡献了。道理竟可以这样讲,人的尊严与自由得让位于所谓科学管理、创新和市场,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难言的隐情吧。

原来,新兴的电商资本有一种贪欲:依靠实时实地收集用户的隐私信息,由此全面掌握并准确预测消费者的行为,用于营销开发各种产品。只不过,未经许可攫取用户的隐私,毕竟是违法的,至少依照现行的法律。所以就需要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借用一些时髦的话语,然后才能否定,并最终让人们忘却,隐私信息的初始产权;才能拿“洗过”的跟没“洗过”的数据,在交易所公开合法地买卖。今天,手机和电脑用户,谁没有被“瞄准式广告”(targeted advertising)跟踪追逐过?仿佛广告熟知了你从小到大的一切,包括早已遗忘的某一次浏览、点赞、选购或者退货记录。当然,如果你觉得烦人,可以点击“关闭”,把它当一只苍蝇赶开。但是,假若你以为这是电商收集隐私的主要用途,那就大大地小看了资本“创新”的能耐。

《经济学家》2015年最佳图书

参考:《经济学家》年度最佳图书:2011201220132014201620172018

Shelf life

The best books this year are about North Korea, Detroit, Nagasaki and being a pilot

Politics and current affairs


Near and Distant Neighbours: A New History of Soviet Intelligence. By Jonathan Haslam.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400 pages; £20

A detailed appraisal of how the Soviet Union handled undercover operations from the communist revolution in 1917 until the end of the cold war. The most gripping chapters focus on the chaos that was unleashed by Josef Stalin.

冯象:饮水思源——写在杨周翰先生百年诞辰之际

一九八九年十一月,杨先生离开了我们,距今已有四分之一世纪。媒体上纪念的文字似乎不多。有一篇学生回忆,有这么一句话,大约能代表某个时期师生间扭曲了的“距离”带来的感受:“因为[先生]待人处世矜持,平日不苟言笑,时有沉郁凝重之态,不止一个人认为他‘有架子’,‘为人孤傲’”(柳鸣九文)。但是我跟随先生读书,从旁观察,觉得他只是寡言、认真,心里却燃着火炬,照见一条艰巨的道路;学问上的事,在先生面前,任何话题包括批评意见,都是可以畅言而鼓励论辩的。

第一次上先生家,在八二年春,入学不久。是跟同学白晓冬还是谁一起去的,记不清了。先生微笑着,示意我们坐下,忽然一抬手,说我考得好,让我吃了一惊。那年北大西语系的硕士生考试,英文和法文(第二外语)不难,但中文卷(欧洲文学史)内容多,得分配好时间,赶着写,印象颇深。其中一题我大胆发挥,引杜甫《春望》比较“通感”或“移觉”的修辞格用法。走出考场,又忐忑不安了:扯上中文语法与古人的诗论,是否离题呢?——居然蒙先生称“好”,大为得意,返回宿舍,同晓冬几个胡侃一通。回想起来,那时节做学生的撂下饭碗,拿本书绕未名湖溜达一圈,径直去敲先生的门,求教随便什么问题,那般倜傥风流,几近“魏晋风度”。除了得益于恢复高考后人们求知若渴的大氛围,及文革破除了社会等级观念,很大程度上,靠的是师长对儿女辈学子的无私关爱。而这份师长心,如今自己到了耳顺之年,也日渐体会了,虽然环境业已大变——现在的大学,众人捆绑在“契约自由”的雇佣劳动里,竞逐名位,谄媚上司,普遍的自私而迷惘,很难想象当年那种亲密的不计功利的师生关系了。

沈明:法学院的生意(一):美国法律教育困境的制度分析

内容提要:美国法律教育在法律全球化进程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然而,过去十余年来,其繁荣表象之下逐渐显露出种种困境,并在2008年以来的经济萧条中演化成危机。从宏观制度结构着眼,美国律师协会对法律教育机构的认证制度以垄断性的高标准推高了法律教育和法律服务的市场价格,维系了以法学教员为代表的法律职业群体的高额利润。即便美国司法部对美国律师协会的反垄断诉讼及制裁也未能实质性扭转不公平的法律教育市场竞争格局。过去一个世纪以来,塑造、掌控、维护着法律教育体制的法学教授群体的课时量负担不断下降,与此同时,薪酬却持续上涨到明显领先于法律职业总体水平的高度。课时量与薪酬的反向变化是推高法学院学费的直接原因。自19世纪后期现代法学院在美国大学中建立以来,其社会功能定位不断由职业教育向学术研究倾斜,法学理论与法律实践之间的张力极大地扭曲了法律教育机构。法律交叉学科研究不但与司法实践日益隔膜,而且还使教学本身在法学院中愈加不受重视。其后果颇为严重:不但直接损害了学生的利益及教育市场公平,而且在间接意义上,因法律教育从业者以违背职业伦理的方式获取社会的转移支付而损害了社会正义。

关键词:法学院 法律教育 社会功能 薪酬 课时量

刘忠:四级两审的制度发生和演化

1990年代末以来司法体制改革的基本叙事前提是反司法地方保护主义,作为反司法地方保护主义对策,一是将两审制改为三审制,二是调整人民法院设置,突破按行政区划设置的模式[1]。增设跨区划法院,不仅是突破政权底部的乡、县、市,而主要是在政权上部设立跨省级区划的大区分院,作为最高人民法院的派出机构,这被认为是法院设置体制改革的最终目标。[2]在现当代中国司法史上,法院层级调整和审级变化,不是孤立事件,而是互为因果、彼此正相关的一个主题的两个侧面。跨省的最高人民法院派出机构这一方案,在2014年走入制度实践,对三审制的讨论,也形成热潮。区别于以往司法改革对微观工作机制的改变,这是对当代司法体制的突破。

当代司法体制的架构,由1982年《宪法》及稍后修改的《人民法院组织法》确立,这两法是跃过1975、1978年《宪法》和组织法,以1954年《宪法》和组织法为基础拟定[3]。决策中枢在1954年对1949-1954年一届政协期间的政治、司法体制等大量制度进行废弃、重新设计,其中即包括撤销1949-1954年之间,曾经在司法体制中存在的跨省的最高人民法院大区分院,以及废弃三审制,所以一届政协期间被称为过渡政体。然而,六十年一甲子,大区分院制度轮回。两相辉映,落下一个设问:为何大区分院在1954年宪制框架下会被撤销,这对中国司法体制的塑造产生什么影响?

由此,1949-1954年期间的制度规范和实践,即成为考察当代司法体制的制度史前史。本文即对这一历史过程的制度史细节进行分析,体察中国司法的构造与司法政治关切所在。制度演化,由无数历史细节连缀、冲决而发生,本文繁密的历史事件和细节所传递的制度史线索是:

利求同:数据商品化何去何从

今年,大数据领域迎来了一个里程碑的日子。

四月十四日,我国第一个大数据交易所在贵阳挂牌,并完成了第一笔交易。买卖双方都是有名的企业和机构,虽然数据内容和交易金额不详,数据交易的前景据说十分辉煌。有关方面预测,未来三至五年,贵阳交易所的日交易额将突破100亿元,而整个交易市场可望达到万亿元级别!业内人士称:贵阳交易所是大数据金字塔顶端的一颗“明珠” ,“不但开启数据交易的‘贵阳模式’,更将补齐全国大数据产业链的关键一环,为整个行业掀起一场革命”(见《贵阳日报》2015.4.15头版)。借这个交易所,数据产业向世界正式宣布:“庞大数据的生产和交换,使数据从抽象概念中逐渐剥离”,“数据这个飘在云端的枯燥概念,终于走进现实,变为货真价实的商品”(同上)。

画龙点睛,“数据商品化”正是整个事件的关键词。随着互联网技术更新换代,数据的大规模采集和分析使用,已是人们生活的常态。高端分析算式的研发,使抽取数据中藏着的有用信息成为现实。于是数据的魔力大放异彩,给我们带来了梦寐以求的便利。例如,商家仿佛钻进消费者肚子里的孙悟空,你才转了个念头,电脑和手机就奇迹般地开始推送相关的商品广告了。真应了那句老话:心想事成。当然,我们也添了许多闻所未闻的麻烦,比如刚接通一个免费WiFi,银行账户信息就莫名其妙地泄露了。电视台天天报道,告诫大家警惕。但在市场弄潮儿眼里,数据还有更为奇妙的神功,那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廉价原材料——元数据。元数据追踪着我们的生活,一刻不停又无处不在,仿佛一座座富矿,等待着算式处理、点石成金。多少人想挖掘这富矿……现在,终于打通了矿井,而那最后的爆破就是:数据商品化,公开合法的交易。

沈明:“路”vs.“网”:全球化与地方化的角力

研究全球化的文献已经汗牛充栋。宽泛地说,全球化与世界历史的近现代化过程大体是同步的。在这个意义上,几百年来,全球化是一个历久弥新的历史进程。尽管每一代人都感觉自己生逢全球化时代最前沿的历史时刻,但事实上,全球化并非一个线性进化过程:在某些非常重要的领域,例如就劳动力的跨国自由流动而言,二十一世纪的全球化程度还不及十九世纪。阻碍或者牵制全球化的因素显然既复杂多样又盘根错节,但其中最直接的原因恐怕就是民族国家的主权及其治理对全球化的敌意了。通俗地讲,在全球化这一宏大的叙事层面上,地球村从来都是处于“无政府”状态的。故而全球化不是也不可能是一个建构出来的社会工程或者乌托邦,而只能是由种种利益驱动的政治经济博弈的动态过程。道理这样讲似乎有些抽象甚至空洞,我们不妨以不久前出版的一本书为例子,由国际贸易这一典型的全球化论题入手,看看从古老遥远的丝绸之路到——比如说——案头昨天报纸上还在热议的“一带一路”、“亚投行”这些上下几千年纵横几万里的“风马牛”,如何被全球化的理论勾连在一起,以及这种整合过程为什么必然充满了羁绊、分歧乃至冲突。

我们要讨论的书是阿努帕姆·钱德(Anupam Chander)的《电子丝绸之路》。钱德教授任教于美国戴维斯加州大学法学院,是一位网络法与国际贸易法专家。他这本书系耶鲁大学出版社2013年出版。书出自知名学术出版社,封底印有哈佛、耶鲁、哥伦比亚等精英法学院学者(以及美国参议员、WTO官员)的推荐语,不过其文体定位却难说是严格意义上的学术著作。从全书的结构、行文以及特别是文献引证来看,应该说其性质更接近 journalism。话这样讲,并非基于某种所谓的学术自信或自大贬低洋人同行,因为至少“他们是不大敢一把剪刀、一瓶浆糊闯天下的”(借用冯象老师说法)。其实,指出学术味不够浓这一点,虽然算不得赞许但也并未意在贬低。我们知道,与国际商贸与互联网相关的法律研究多属实践性很强的部门法领域,对于这类论题来说,纯学术的、着力追求理论创新的“阳春白雪”型写作很可能只是富有“波西米亚”意味的自娱自乐。立足于严肃的实证材料的分析和研究——而非花拳绣腿或者屠龙术——应该成为法学研究的主流。这一点对当下中国来说格外值得强调,因为门派/语词之争变换了模样,在法学界代代转世生生不息,甚至可以化神奇为腐朽:教义法学和社科法学的战斗本身其实构成了(或者说延续了)政法法学。钱德教授这本书即便在纯学理层面上缺乏建树,但其务实的方法、扎实的材料、多学科视角及其提出的诸多问题与分析仍然具有重要价值。国际商贸与互联网既是当今世界的重大政治经济学问题,也是重大的法律问题。我相信政治法律经济贸易等诸多相关专业的学者,以及对这些问题感兴趣的普通读者,都能从这本书中汲取有益的信息和洞见。以上简单介绍之余,应该说明,笔者的醉翁之意不在作为部门法的国际贸易法研究,而在提取该书宏旨,在一个较为抽象的层面上,即所谓“理论”层面上,略微探讨一下电子丝绸之路、互联网、世界贸易三者之间的关系,进而尝试初步挖掘这种关系所蕴含的政治经济学含义,特别是全球化和与之相反的力量“地方化”之间的张力与互动。可以说,这是形塑当代国际政治和世界经济的结构性力量和基础性动因之一。

New Book: Richard Posner. By William Domnarski

Richard Posner. By William Domnarski.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6. ISBN: 9780199332311; 0199332312.

  • The first biographical treatment of the enormously influential Judge Richard Posner
  • Author has unprecedented access to Posner, as well as a wealth of relevant interview subjects and material
  • Domnarski examines the life experience, personality, academic career, jurisprudence, and professional relationships of his subject with depth and clarity
  • A comprehensive and accessible account of a unique judge who has dominated the way law is understood in contemporary America

Richard PosnerJudge Richard Posner is one of the great legal minds of our age, on par with such generation-defining judges as Holmes, Hand, and Friendly. A judge on the U.S. Court of Appeals for the Seventh Circuit and the principal exponent of the enormously influential law and economics movement, he writes provocative books as a public intellectual, receives frequent media attention, and has been at the center of some very high-profile legal spats. He is also a member of an increasingly rare breed-judges who write their own opinions rather than delegating the work to clerks-and therefore we have unusually direct access to the workings of his mind and judicial philosophy.

New Book: Divergent Paths: The Academy and the Judiciary. By Richard A. Posner

Divergent Paths: The Academy and the Judiciary. By Richard A. Posner.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16. ISBN: 9780674286030; 0674286030.

Judges and legal scholars talk past one another, if they have any conversation at all. Academics couch their criticisms of judicial decisions in theoretical terms, which leads many judges—at the risk of intellectual stagnation—to dismiss most academic discourse as opaque and divorced from reality. In Divergent Paths, Richard Posner turns his attention to this widening gap within the legal profession, reflecting on its causes and consequences and asking what can be done to close or at least narrow it.

The shortcomings of academic legal analysis are real, but they cannot disguise the fact that the modern judiciary has several serious deficiencies that academic research and teaching could help to solve or alleviate. In U.S. federal courts, which is the focus of Posner’s analysis of the judicial path, judges confront ever more difficult cases, many involving complex and arcane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distinctions, yet continue to be wedded to legal traditions sometimes centuries old. Posner asks how legal education can be made less theory-driven and more compatible with the present and future demands of judging and lawyering.

冯象:考验

《创世记》二十二章:此后忽一日,上帝决定考验亚伯拉罕。亚伯拉罕!上帝说,带上你的儿子,你心爱的独生子以撒,去到摩利亚,将他做全燔祭献给我!

亚伯拉罕一生坎坷,在天父手里屡遭磨难。最后一次,当“考验”(nasah)化作圣言,唤着他的名字,hinneni,在这儿呢!他没有犹豫。他明白,此时此刻,若非绝对服从考验者的命令,便不足以证成耶和华的先知,不能无愧于子民圣祖之称号。

可是,如果说先知受苦乃神的考验,关乎人神关系的日常维护(详见《信与忘·约伯福音》),那就回避不了经师论辩的一个老问题:造物主无所不知,何须考验他的先知?不是吗,人心里在想什么,遇事会如何表现,都一清二楚摆在他眼前,只要他愿意(参约2:25):人算什么,至高者这般抬举(伯7:17-18)——

这么放心不下,
天天早上审察,
一刻不停地考验?

所以揆诸圣史,上帝一而再、再而三地考验先知,似乎只有两种可能:其一,那不是动真格,绝非不放心怕看错人,而是创世宏图的设计;目的在树楷模,让子民受教育。不过,成效未见得理想,时间久了,容易变成走形式:受考验的无须承担大的风险,只消表态积极教条正确,便可充当好人。结果非但无助于教化百姓,反而奖励了伪善,每每被恶人利用,败坏了以色列的风气——这一点国人是最有体会的。故天父将亲选赐福的“信约之友”召来审察(赛42:19),应该不是做做样子。

冯象:回头

上帝灭所多玛一事,载《创世记》十九章。悲剧末尾有一细节,历代注家歧见纷纭。这也难怪,圣言俭约,内中的深意,便是圣人也道不尽呢(创19:16以下):

罗得一家四口,被天使攥着手带到城外:逃命去吧!天使叮嘱罗得,“不许回头看,也不可在平坝里停步;要一口气跑到那边山上,否则你[们]也一起灭亡”!逃到小镇蕞尔,太阳刚升上地平线。突然,漫天落下燃烧着的硫磺,顿时,所多玛与俄摩拉一片火海:耶和华夷平了整条河谷,连同所有的人畜草木。“[罗得]的妻子[忍不住]回头张望,立刻变成了一根盐柱”。

问题是,既已出离了耶和华眼里的邪恶之城,救主为何不许获救的“回头看”呢?假设天使对家长的警告适用于全家(故拙译作复数:“你们”也一起灭亡),罗得妻看到了什么?犯了上帝的什么禁忌?

这“回头”一节,遂成了圣史上一个谜团:经师串解论辩,神学家证之于信条,表现在西洋文艺,更是佳作叠出。当代学者的诠释,波兰学者柯瓦柯夫斯基(Leszek Kołakowski, 1927~2009)有一则寓言《罗得妻》,我以为于国人极有批判思考的意义。依其描写,那倒霉的妇人所犯的死罪,是回望了自己的过去;而至高者的计划,却是要逃生者忘掉“旧我”,终结历史,“做一个不同的人”(《上帝幸福否》,页311)。这可说是一种戏仿式的讽喻;我们先敷演他的故事,再作分析。另外,柯氏的文笔是学院派头,未免枝枝蔓蔓,挂些绕弯儿的大词,这些都替他修剪了。

Chen Weigang: Confucian Humanism and Theodicy

Confucian Humanism and Theodicy

Weigang Chen, Philosophy and Religious Studies Program, Faculty of Social Sciences and Humanities, The University of Macau, Av. Padre Tomás Pereira Taipa, Macau. E-mail: wgchen@umac.mo.

Abstract

This article explores the puzzle of Confucian “divine humanism” in light of the Weberian scheme of religious rationalization. Relating the Confucian humanistic orientation to current discussions of the phenomenon of “amoral familism,” I argue that the Confucian puzzle calls into question the cornerstone of Max Weber’s comparative religion, namely his influential contrast between religious legitimation and theodicy. In particular, the puzzle suggests that in pre-Confucian China, there was no legitimate cosmic-social world order to which Confucianism managed to adjust, let alone to affirm. As a matter of fact, it was the Confucian solution to the problem of theodicy that laid the foundation for the legitimacy of the ethical polity. Hence, inverting what Weber and neo-Weberian theorists have asserted about the religious breakthroughs in the Axial Age, theodicy constituted the religious prerequisite for political legitimation.

80:4 Journal of the American Academy of Religion 932-970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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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默论仇和

美籍华人李世默先生在他的宏文 “The Life of the Party” 中不吝笔墨,用了相当的篇幅论仇和

There are also thousands of policy experiments that rise up from the local level. The competitive government job market gives capable local officials incentives to take risks and differentiate themselves from the pack. Among the 2,326 party representatives who attended the 18th Party Congress, one such standout was Qiu He, who is vice party secretary of Yunnan Province. At the congress, Qiu was selected as an alternate member of the Central Committee, putting the 55-year-old maverick near the top of the nation’s political establishment. Qiu is the ultimate political entrepreneur. Born into poverty in rural China, Qiu watched two of his eight siblings die of childhood illness and malnutrition. After taking the national college entrance exam, China’s great equalizer, he was able to attend university. When he entered the work force, he held several low-level civil service jobs before being appointed party secretary of Shuyang County, in northern Jiangsu Province, in the 1990s. With a peasant population of 1.7 million and an annual per capita GDP of only $250 (less than one-fifth the national average), Shuyang was one of the poorest rural areas in the country. The county also suffered from the worst crime rate in the region and endemic government corruption.

Qiu carried out a broad range of risky and controversial policy experiments that, if they failed, would have sunk his political career. His first focus was Shuyang’s floundering economy. In 1997, Qiu initiated a mandatory municipal bond purchase program. The policy required every county resident to purchase bonds to fund much-needed infrastructure development. The genius of the plan was twofold. First, he could not have raised the funds through taxes because, at his level, he had no taxation authority. Second, the mandatory bond program offered the citizens of Shuyang something taxes would not have: yes, they were required to buy the bonds, but they eventually got their money back, with interest. Qiu also assigned quotas to almost every county government official for attracting commercial investments. To support their efforts, in addition to building up the area’s infrastructure, Qiu offered favorable tax rates and cheap land concessions to businesses. In just a few years, thousands of private enterprises sprang up and transformed a dormant, centrally planned rural community into a vibrant market economy.

Qiu’s second focus was combating corruption and mistrust between the population and the government. In the late 1990s, he instituted two unprecedented measures to make the selection of officials more open and competitive. One was to post upcoming official appointments in advance of the final decisions to allow for a public comment period. The other was the introduction of a two-tier voting system that enabled villagers to vote among party members for their preferred candidates for certain positions. The local party committee then picked between the top two vote getters.

Qiu initially met tremendous resistance from the local bureaucracy and population. But today, he is credited with turning one of the country’s most backward regions into a vibrant urban center of commerce and manufacturing. Other poor regions have adopted many of his economic policy experiments. Moreover, the public commenting period has been widely adopted across China. Competitive voting is finding its way into ever-higher levels of the party hierarchy. Qiu has been personally rewarded, too, moving rapidly up the ladder: to vice governor of Jiangsu Province, mayor of Kunmin, vice party secretary of Yunnan Province, and now an alternate member of the Central Committee.

Eric X. Li, “The Life of the Party: The Post-Democratic Future Begins in China,” 92 Foreign Affairs 34 (2013).

2016年12月15日人民网新闻:云南原副书记仇和受贿2千多万 被判处14年6个月

冯象:后悔

没有什么比上帝后悔更可怕的了。《创世记》六章,上帝说:我要把我造的人,连同鸟兽爬虫,从大地上通通消灭。当初真不该造他们的!

可是,造物主全能全知,宏图预定一切。他怎会学我们这些“尘土所造,一碰就碎 / 蛾子般的人类”(伯4:19),一件事稍不顺遂就改变主意,就翻悔?“像亚当子孙,常变心”(民23:19)?甚而雷霆震怒,想毁掉自己的亲手所抟?他这是什么意思?

诚然,逻辑学家早已发现,全知和全能这两项品质,是无法兼容于同一主体的。全知即超越可知而预见未来,但那就意味着,凡已知而尚未发生的皆不受干预,便是上帝也不能“搅局”,绝对不能。故全知者不得享全能。反之,全能等于全知失效,此刻所知,下一刻未必归于已知;大能者随时可以介入历史,改写已知的进程(道金斯,页78)。

那么可否设想,耶和华至大,非我们的时空所能容纳,因而行事不必符合逻辑;“一切造化,皆是他的意愿”(诗115:3),属奥秘?像大卫王咏赞的:圣殿约柜只是至高者的脚凳,他永恒的居处却不在我们中间,在重霄之上(诗99:5, 132:7, 33:14)。这么理解,假若指创世原本的目标,是不错的。那是天父认定的“非常之好”(创1:31),自第一个安息日,便给亚当子孙悬起一幅乌托邦画卷,恰好用来对照今世的朽烂。然而,既已完美,它就不会有任何意外或需要改进处,故也无须高踞天庭宝座的那一位眷顾:全知全能,乃因全善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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